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梨花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文/赵苏寒

这几天晚上，我做的是同一个梦，我梦到家乡的梨花开了，我忽然间想起来，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去看过梨花了。我不知道家乡的梨树还有几棵，也许它们全都不在了，我甚至都已经忘了看它们最后一眼是哪一年的什么时候，想到这里我真的好悲伤，我为忘了它们感到抱歉，它们可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，也可能正在被燃烧。

每一年梨花开就是要上学的时候，我记得好像是这个样子。我曾经很不喜欢家乡的梨，这种梨被称为“砀山梨”，它们长的又怪又丑，看上去就不好吃，当多年后我第一次走进水果店，我被眼前的梨子惊呆了，原来不是所有的梨都长一个样，我更加为家乡的梨感到羞耻，这么丑的梨，除了当地人，谁会吃呢。说来不巧，我家就是卖梨的，据我所知，这是一件很不好干的行当，我想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丑。

每到四月份梨花开的时候就要给梨花授粉，这是我痛恨梨子的其中一个原因，我们要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，手里拎着一个小花粉瓶，给一朵一朵梨花授粉，一开始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，可好玩的事情一旦给了一个规矩，就失去了大部分的乐趣，每个人规定要点（比较土的说法叫做"点花粉’，在输入法里都没有这个词语的联想，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土的一个词）一排梨树，一排梨树大概有七八棵，一棵树上面有几百朵梨花，可以想象这是多么枯燥且繁琐的一项劳作。点完花粉之后如果幸运没有被树枝刮到或者脚一滑从树上掉下来，就只有整个身体和手臂都是麻木的。这里我插一件小事，我小时候是一个掏鸟能手，十几米甚至几十米的树我一溜烟就能爬上去，而且还能一只手拖着小鸟或者鸟蛋极其平稳的从树上滑下来（这完全取决于我的心情，如果爬很高的树掏鸟，却发现是一窝蛋，这是很气愤的，我就对着树下面躺着、趴着的小伙伴大喊，问他们鸟蛋要不要，通常是不要的，因为我们会算好时间等着鸟蛋被孵出来再来把它掏走，不过有时候同一窝鸟被两群孩子看上了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了，我们甚至会经常轮流偷偷爬上去观察鸟的孵化情况，有一窝鸟我竟然在一天爬上去四次查看，最后树的主人怕我们摔下来，终于在树上抹了点恶心的东西来阻止我们这一行为）。这一爬树绝活在我们半个村子是名声在外的——事到如今这个年龄一无所成，竟然只能拿出来这么点擅长的东西当做吹嘘，真是惭愧，不过今天回想起来，这跟像个猴子一样爬梨树点花粉是密不可分的。

梨树授了花粉之后一段时间就结果了，嗯，是结出了小果实，不是完蛋的意思，说来这个词真是奇怪，明明是结花开果的意思，为什么被用来形容干掉某种东西。话说回来，其实每次点完花粉我都害怕它接不出来小梨疙瘩，我实在怀疑用花粉点一点，过上几个月就能长出来一只又丑又怪的梨子，不过好在大自然是神奇的，小梨子毫无意外的长出来了，由于一棵树的梨太多，要手动的把一些发育不好的梨疙瘩摘掉，不让它们吸收营养，小梨疙瘩也是丑的一塌糊涂，没见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。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就摘梨了，这是丰收的时候，却也是最劳累的时候。每天下午家里人去摘梨子，晚上到家后泡到水里，因为明天一大早就要拉到市集上去卖，这一折腾就是一天，换来的收益据我偷偷观察也不过百十块钱，去掉花粉钱、人工费（都是自己家里人，这一项可以去掉）、化肥、农药，最后净利润所剩无几，所谓的辛苦就是付出的劳作跟得到的回报压根就不成正比，而最大的辛苦莫过于明知道是这样，还要继续持续这种状态，又是每年点花粉、摘掉小梨疙瘩、除草、浇水、施肥、打农药、长成熟、拉回家、大早上赶去市集卖掉。

讲到这里我更加想念它们了，我真的是看着梨树一年年的长粗开花结果，其实梨树永远都是那个样子，我现在别说吃梨，看到梨子都会有一种极大的触动，我感到莫大的亲切但同时也有一种内心的苦楚，我想是因为我知道它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，来到人们的眼前。每当吃梨的时候——虽然我极少极少吃梨，我都会想起我爷爷凌晨四点起床，拉着它们赶去集市，然后傍晚回到家里，把一堆零钱撒在桌子上一毛一毛数着今天挣了多少钱，这一幕永远都记在我的内心深处，直到很多年之后的此时，我才弄明白了我对梨子的感情，你永远都是最丑的，但永远也是我世界里最神圣的，我深深怀念你，小梨疙瘩。

我想我应该回去看看家乡的梨花了，虽然我错过了梨花盛开的季节，不过如果还能亲手摸摸那些仅剩的梨树，也是我最大的辛福。这几天我又在做那个梦了，我梦到家乡的梨花盛开了好大一片，一眼看不到尽头，那场景比我去过的任何地方、看到过的任何风景，都要美丽。

獨立、自由、不妥協。